俐落打掃墳墓周圍,並且把墳前供奉的舊花換上新鮮花束後,清從水桶裡舀起水,仔細淋濕墓石每一處。墓碑上刻有「丹羽家之墓」這樣的字,不過目前只有祖父母與父母長眠於此。沒有意外的話,將來他也會沉睡在這裡。因為只有他一人來掃墓,就不照習俗那樣依長幼順序輪流舀水。雖然現在與君子有聯繫,可是她已經是本家的養女,怎麼說也不會來分家的墓前。想到這裡清覺得有點寂寞,也有無奈。 這天清處理完上午的勤務才來,為了避免困擾普通民眾,他換下軍裝、穿著濃藍色和服前來。這時候已經不少人掃墓完回家,經過人們身邊時,清也微微彎身回應他們的招呼。從踏進墓園起,他一直感覺到有「什麼」在這裡,但也沒看到什麼異常之處。現在時節和地點特殊,自然有不少非人之物聚集,也就不以為異。等到所有事情做完,天空已從淺灰蒼轉為橘色,掃墓的人也都離開了。他想著等下要回營區食堂裡吃什麼好,同時一邊收拾著供品。準備將掃帚還給廟方的時候,他不經意往一旁墓碑看去,不知何時起就有個瘦小駝背的身影停駐在那。
「……老先生。」清走到他身邊呼喚,老先生才緩緩轉頭過來看他。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?」 「我和老伴的定情之物……怎麼找也找不到……」老人伸出枯瘦且佈滿皺紋的手,輕輕撫摸墓石。「趁這次春彼岸來掃墓,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,怎麼樣也想不起來……老伴啊,你是希望我不要再緬懷過去嗎?」 聽說逝去之人會渡過三途川到彼岸一端,等待進入輪迴的時機,而對世間還有依戀的亡魂則會徘徊不去,直到他們的願望被滿足而離開,或者墮落成怨靈。清想或許老人的伴侶已經抵達彼岸,所以才沒有現身在墓碑附近。 「您還想得起來,那個物品長什麼樣子嗎?」 老人停頓一會後,搖搖頭。「想不起來……想不起來……」他的聲音沙啞、顫抖且急促,臉色也越來越難看。「去了哪裡……長什麼樣子……」 「老先生,您先休息一下。」看老人情緒變得不穩定,清感覺有股涼意從腳底竄上,周遭氣氛瞬間轉為詭譎,令人不快。清趕緊好言安撫他。「這件事情急不來,您好好回想與尊夫人相處的快樂時光,說不定會想起什麼。」他放下手上的掃帚與水桶,「我去廟裡問些事情,請您等我。」說完他奔向寺廟本殿。清擔心留下老人可能不是好選擇,只是附近也沒有其他人能求助,他只好自己行動。 再次回到墓園時,清手上多了一個布包。他小心翼翼攤開褪色的淺蔥色綢布,將裡頭的物品拿給老人看。 那是一柄雕有櫻花盛開圖案的深紅色木梳,梳身上漂亮的木紋顯得雅緻。 「……這個就是當年您送給夫人的禮物吧?」即使清平時有在鍛鍊身體,穿著木屐全力在墓園與寺廟大殿之間奔跑也還是亂了呼吸。「住持說,當年這柄木梳本來要和夫人一起下葬,但後來為什麼會由寺廟保管,當時的住持沒有留下紀錄,只有在簿子上註記這是屬於夫人的物品。」 「啊啊……就是這個沒錯!」老人顫抖的手緩緩伸向清,似乎想拿起木梳好好看仔細。「那年她站在盛開的櫻花樹下對我笑著,真的好美啊……」 還沒碰到物品前,老人的身體漸漸變透明,聲音也越來越細小。「終於……看到了……我的櫻花……」 見老人的亡魂已經離開人間,清閉上眼,雙手合十為老人祈求冥福。本來打算這麼轉身離開,可是看墓碑四周不少落葉,石臺上也沒有任何供品與花束,大概已經很久沒人來掃墓了。他用掃帚將周圍落葉掃去,已經祭拜過且乾枯的花束不能再拿來供奉了,於是他將木梳放在石檯上代替供品,再打來清水一勺勺淋濕墓石。「你們終於能團聚了。」他看著刻有老人一家姓氏的墓石,低聲說著。「請安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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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ril 20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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