帶來歡樂與驚喜的馬戲團總讓人心生嚮往,他們以從未見過的生物、精湛的演出與神秘的戲法吸引顧客目光,同時流言也隨之而來。 清從君子那聽得一項傳聞,正於帝都演出的白鷺馬戲團會偷偷地將客人拐走。為了讓民眾安心觀賞表演,她希望身為厄除的兄長能介入,了解事情真相。他心想若是提出調查申請,即使馬戲團願意讓他入內,為了保護表演內容,也不允許他踏進後台等表演重地。便衣調查是比較方便,就算被發現進入後台一事,也可以推託說只是想更了解馬戲團的狂熱觀眾,可是不穿著制服就不能配戴機關給予的武器,一但面臨危險便無法應對。這讓清陷入兩難,為此事煩惱許久。
最後還是決定著制服趁夜從馬戲團後門潛入,所幸布料顏色很深,在黑夜中不會太顯眼。若是被發現他沒有照正規流程,大概會被上司痛罵一頓、甚至被記過處分都有可能,但他實在無法拒絕妹妹的請求。 進入馬戲團內,清明顯感受到空氣滯悶沉重,還混雜有動物氣味。無法分辨的普通人會以為是室內不通風所致,且這裡是馬戲團,有飼養大型野獸也不奇怪。 但他們不會知道,在舞臺上看到的珍奇異獸不全是用道具與裝飾品堆砌成的冒牌貨,有多數是真實的妖怪。 各種妖氣在相對狹小的空間內交雜、擠壓,變得混濁難分,對以感應力見長的清來說非常難受。這使他覺得悶熱煩躁,好像呼吸不到空氣似的,腦袋變得昏沉。 馬戲團裡聚集許多妖怪並非嚴重的事情,若沒有傳出重大事故,「十紋」就不會介入,這次完全是他自己獨斷獨行。現在失去感應這項方便的能力,清小心謹慎地在黑暗裡蹲低身子摸索前進,眼前虛幻不可靠的光線從黑影隙縫間隱約透出,這僅夠他勉強分辨那裡有障礙物,得靠手觸碰才知道那是片厚重的布簾。才只是掀開布簾一角,明亮光線瞬間朝他撲來,已習慣黑暗的雙眼一時無法接受,看不清另一端狀況,他瞇著眼好一會才適應。 布簾後是個充滿各式各樣籠子的大房間,不管是掛在牆面、天花板上或者放置於地板的籠子,全部貼滿用來防止籠中妖怪脫逃的符紙。透過籠目可看見裡頭關住的都是平時難以見上一眼的珍稀妖怪,有些是他叫不上名字、從未看過的種族。 最醒目的,還是擺在房間內所剩無幾的空地上,一個巨大的玻璃水族箱。 底部鋪設白色細砂描繪出流水紋路,層層疊高的墨青色石材代表海底起伏,青苔與各式水草看得出都是一時之選,被人精心種植在適合的位置上,柔軟枝葉順著水流緩緩飄動,畫出一筆筆綠色波紋。水族箱裡養有好幾種色斑斕的熱帶魚群,有些悠游、有些依偎在巨石邊藉著陰影休息。 美麗的人魚以女主角之姿登上這個虛假海底舞臺。全身上下能蔽體的衣料僅有圍在腰上、將皮膚襯托得更加蒼白的湖綠色薄紗,裙擺邊綴有圖樣繁複的銀色刺繡及赤珊瑚珠,在水裡游動時薄紗能順著魚尾擺動與水流飄動。除了幾束有緞帶裝飾的髮束以外,其餘的淺金色捲髮就任意在水中沈浮,驚人的長度與豐厚的髮量散出漂亮的扇形。她本應在水中看著這黑髮的不速之客,或者倚靠在玻璃箱邊緣輕聲低唱不知名的異國歌謠,現在卻仰躺在水面上無聲望著天花板,血液從她蒼白唇間溢出。 「嗯……就算給予美麗的環境與高級的餌食,也還是不行嗎?」清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人魚的死狀上,突然從身後冒出人聲,他嚇得猛回頭看。說話的是名穿著色彩鮮艷洋服的男子,由於臉部畫有厚重誇張的舞台粧,難以分辨他的年齡也看不出是哪一國人。「人魚這種族還真是難伺候,也難怪價錢居高不下……」 「……你們在販賣妖怪。」清直盯男人,話語裡帶有怒氣。 「是的,如厄除大人所見,這個房間是我們用來安置商品的地方,沒有什麼可疑之處……」 「混帳東西!」刀刃隨話語出鞘。看似衝動拔刀,鋒芒還是節制地停在男人喉嚨前,只要再往前一步即會見血。「他們不是商品!」 幾年前,清或許對這種行為僅只是皺眉。但這些年來頻繁接觸妖怪,還有與吹雪的相處,讓他明白不少妖怪其實和人類的思考模式相近。即使是以破壞殺戮為本能的妖怪,也有會關心他人、不捨同伴逝去的個體。即使漫長歲月磨潤他們的激動,並不代表內心毫無感覺。清自然無法接受這種等同販賣人口的事情。 「只要能用錢交易,就是商品。」即使性命有威脅,男子仍然滿臉笑容,表情誇張得極不自然。 他們以「白鷺馬戲團」為掩護,暗中捕捉珍貴的妖怪再交易給買家。因為是馬戲團,只要將海外妖怪偽裝成一般動物,再以普通文件申請進口就能輕鬆騙過海關的檢查。人魚就是以這種方法偷渡進來的其中一項「商品」。 傳說人魚是海神的女兒,即使失去自由仍想保有尊嚴,選擇自盡也不讓自己淪為人類的玩賞物。 「厄除大人還有任何問題嗎?」男子笑著用手指輕輕推遠刀鋒。「這種東西還是請您收起來吧,馬戲團內沒有需要讓您動刀的危險份子。」 「……這件事情我會如實呈報上級。」 「啊──這是當然,這也算是厄除大人的職責範圍,」男子像是真的贊同清所說地點點頭,隨即掀開布簾。清來時經過的走廊已經點滿燈光,兩側站有幾名穿著戲服、手持武器的馬戲團成員。「他們會引領厄除大人,您就不用那麼辛苦摸黑探路了。」他手掌朝上示意清離開。 清只能懷著憤恨不平離去。他很明白,這次事件最後肯定不了了之。他以非正規管道進入馬戲團已經是個大問題,即使拚上厄除生涯也要通報,馬戲團的顧客們也會想盡辦法壓下此事。買得起稀有妖怪的都是富貴之輩,多少在政治或社會上有一定地位,絕不可能放任醜聞傳開。最壞的結果便是河裡多一具無名的年輕男子浮屍。 帶來歡樂與驚喜的白鷺馬戲團,今日節目也在帝都準時開演。穿著鮮豔服裝、臉上畫著濃厚舞台妝的男子在聚光燈照射下,以燦爛笑容迎接每位入席觀賞的顧客。「歡迎光臨。」
0 Comments
Leave a Reply. |
《妖夜綺談》此為文字創作集中處 Archives
April 2015
Categories |